艳红的太阳从薄薄的乌云层里探出头来,连雨也彻底停歇,漫漫天际,仿佛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。
不少同学早已饿得眼冒金星,蒋心悠看了看表,这一趟跑下来已经快到八点了,好不容易挨到吃早餐的点儿,一群新生拥入食堂,一楼和二楼都已分班摆好了碗筷。豆浆一大碗,馒头、包子、稀饭各一大盆,一人一个鸡蛋,除此之外便是两碟咸菜。
这场面一望去,军训的感觉霎时就来了。蒋心悠和夏千双连忙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班的餐椅上,不一会儿一个满脸青春痘的教官就走了过来,严肃地露出一口白牙,声如洪钟地说道:“未来半个月,我就是大家的教官,先认识一下,我叫雷天!”
这名字取得多有气势啊,可难免对那些幻想遇到帅气教官的女生们有所打击。苗苗凑到她们身边小声抱怨道:“你们看旁边设计系的教官,长得跟小余文乐似的,还有表演系那位,酷似吴彦祖有没有?怎么到我们这儿,就变成了满脸青春彰显的三大五粗啊?”
蒋心悠不禁暗自发笑,同学,你确定你是来谈恋爱,不是来军训吗?
饿了一早上,蒋心悠的吃相可谓是狼吞虎咽了,在教官叫人压抑的目光气势下,她很想表现得文雅点儿,可惜这会儿已经前胸贴后背,连食堂被她认定为超级难吃的清水稀饭,也被她连续干掉了三大碗。
可旁边的夏千双呢,吃相那叫一个秀气,一口馒头一口粥,剥了鸡蛋又吃包子,速度看起来很慢,却跟蒋心悠一块儿吃完,端着碗筷放入餐车,一起去洗手间洗手方便,又在食堂门口小站了一会儿,九点一到就又去操场准备集合。
那时天色已经完全发亮,太阳闪闪发耀,几缕清风吹走那几朵小小的乌云,硬是一点儿遮挡都没留下。天空中顿时一片万里无云,只剩夏季恶毒的太阳烈日高照,发挥着它紫外线的强力功效。
集合完毕,校长大人便拿着话筒站在主席台上激情万丈的讲话,先是感谢国家感谢党,再感谢此次参与军校的教官,然后又抑扬顿挫地介绍着本校光辉璀璨的百年历史,最后才提到新生军训要求,鼓励在场学子拿出不怕吃苦的精神,直到讲到烈日当头,太阳高升,学生们大汗淋漓才结束发言。
蒋心悠是最怕热的,没想到校长刚离开,接下来又是负责军训任务的领导发言,一大通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之类的艰辛历史讲了足足半个小时之久,看新生们差不多都晒得歇菜了,才结束讲话,要求各系各班分场地开始训练。
好在这一通讲话发言结束已经十点半了,各班分好场地之后,教官们便再次简单做了自我介绍,教了几个口令,又站了半个小时军姿,便到了吃午饭时间。
蒋心悠站得摇摇欲坠之时,突然看见冷彦学长那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操场上方的校道上。 冷漠的眼神不偏不移地投向她们班级的方队,如果蒋心悠没有感知错误,他一定又在看夏千双!
蒋心悠忍不住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的夏千双,发现她身姿挺立,表情认真,好似真有军训那回事,整个人在太阳底下纹丝不动,目光直视前方,根本就没注意到别的。解散时,她们班的青春痘教官还特别表扬了夏千双:“大家以后一定要向这位女生一样,拿出军训的姿态来!”
她们音乐系本就女生多男生少,其中不乏样貌出众的美女帅哥,要不就是学美声的壮妞和大肚男,表演系和服装设计系、录音系条件也差不多,被C大学子们称之作明星团体。
所以往年军训的时候,大多数漂亮的女生同教官撒撒娇,抛抛媚眼什么的,半个月也就轻松自在地过去了,偏偏她们班的教官看上去不吃那一套,就喜欢夏千双那种态度认真的。
去食堂吃午饭时,蒋心悠忍不住问夏千双干嘛这么认真,夏千双表示狐疑,有些诧异地说道:“没啊,我刚刚在想事情来着。”
“想什么啊?”
“我在想军训这段时间,我们还能查到些什么。”
被恶毒的太阳晒了一上午,蒋心悠早将十大灵异事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,好在午饭之后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,下午太阳太大,教官倒是好,时不时就会让她们休息一下,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,拉拉歌,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。晚上的军事理论课也不碍事,所有新生都齐聚在中心教学楼的大型会议室,软软的座椅,吹着空调,拿着本子做笔记,时不时还能在大屏幕上看看纪录片什么的,八点二十一到,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。
然后苗苗和梅子就悲剧的发现,学校居然发出通知,说军训期间校园网不能使用,晚上随时会有教官来查房,室内必须保持整齐干净,如果九点钟不熄灯睡觉的,统统通报批评。
蒋心悠早累坏了,洗了澡之后就立即躺在了床上,听梅子和苗苗抱怨:“这军训服装就一套,还得穿半个月,这大夏天的,都不知道会不会发臭呢!”
她倒没有想那么多,只是万分祈求,今晚千万不要再做噩梦了!
※※※
夜已经深了。
九点钟的时候,四栋寝室楼的灯光一排排熄灭,就连校园里的路灯也收敛了微弱的灯光,死气沉沉的顶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灯架林立于校道两旁。
夜,悄无声息,只有冷气机呼呼运作的声音徘徊在耳边。
睡了好一阵,蒋心悠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声响,像是啪嗒啪嗒的滴水声,她缓缓睁眼,发现自己又站在那户三层楼高的农家院外,身上红裙随风飘摆,手指泛黄,浑身滴血,再次变作了叶美美的模样。
她屏住呼吸,不是因为紧张,而是因为感觉不到有空气进入肺部,只能麻木无意识的跟随“自己”的脚步,走进农户家。 再次站到那面镜子前时,蒋心悠几乎不敢看镜子里的影像,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看见叶美美那张恐怖狰狞的面容,可她没得选择,好似自己的灵魂早已进入叶美美腐烂的尸体之类,只能任由她摆布。
衣裙上的血色越发浓烈,一滴一滴艳红的血顺着裙摆滴落,啪嗒啪嗒地落在石灰地板上。
她看见镜中叶美美拉长嘴角露出一丝阴笑,看着她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走入卧室。
依稀的月光透过破旧不堪的窗户洒入室内,卧室的木板床上睡着一男一女,旁边的摇篮里还放在一个小婴儿。
“想知道我是怎么杀死他们的吗?”
叶美美狰狞的声音传入耳畔,她伸出如枯枝一般肌肤干瘪的手臂,直立立的平举在半空中,也不知念了什么咒语,床上的女人就睁开空洞的眼睛坐了起来,身体坚硬地慢慢下床。
如果蒋心悠没有猜错,眼前这位穿着灰色棉布睡衣的女人就是李寡妇。
她已经不年轻了,身体有些微微发胖,眼角布满了细纹,就连干燥的嘴角也微微下垂,一双眼因为受到鬼童的控制而变得暗淡无光。
这个人,就犹如毫无思想的行尸走肉一般。
一道阴风吹过,透过窗户缝隙,将泛黄的窗帘吹得鼓鼓的。
阴冷的月光下,李寡妇毫无意识的伸手抱起了摇篮里的孩子,她一步一步拖拉着双腿走出卧室,叶美美紧跟在她身后,穿过农院,穿过泥泞的石板道,穿过屋外那片小树林和田地,来到叶美美被弃尸的那口枯井。
惨白的月光顺着头顶树梢的缝隙遗落,阴测测地照亮枯井之上的大石头。
骤然间,李寡妇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怖而狰狞,她抱着自己的儿子,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,一手狠狠捏紧他的头部,将那小小的婴儿用力的、一下有一下砰砰砰的撞击在大石之上。
脑浆迸裂,血腥满布,蒋心悠揪心地看着那孩子在李寡妇手中垂死挣扎,整颗心一阵一阵的抽痛。
明明知道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往事,她根本无法改变,可那颗善良的心还是很想冲上前去,从李寡妇手中救下那个无辜的孩子……
她动不了,和李寡妇一样,此刻的蒋心悠也完完全全被叶美美控制着,除了心疼和愤恨之外,她什么都做不了!
就在这时,叶美美阴冷的声音再次穿透耳膜,狠狠击打在她心尖上:“还想看吗?可惜不能让你看到最后了,耽误的时间太久,可是会引起哥哥怀疑的……”
刺骨的风一瞬间穿透身体,呼吸得以解救,蒋心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感觉心脏在胸口的位置激烈跳动,好似随时都有可能蹦出嗓子眼。
一道迷雾穿透她的眼睛,短短数秒钟之后,蒋心悠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又站在了414寝室中央,四周依旧空荡荡的,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甚至没有留下她的脚印,钥匙依旧落在她脚边。 这次,她几乎连滚带爬捡起钥匙就冲了出去,突然感觉一道强烈的光线照射在自己身上。
她抬手一挡,心中越发恐惧起来,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放下手臂,只见一男一女拿着手电筒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。
在看清两人面孔之后,蒋心悠不禁暗叫糟糕,那满脸青春痘的年轻男人不就是她们班的军训教官么?还有跟在他身边的中年妇女,分明就是她们竹苑女生寝室的管理阿姨啊!
怎么办,若是被他们发现,一定会被通报批评的!
蒋心悠无奈回头一看,414寝室那把大铁锁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又锁上了,她几乎无路可逃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拿着手电筒扫视四周,朝自己走近。
“今天军训太累了,你看这些学生,几乎都睡了,没人在外边儿。”
“是啊,现在的学生各个娇气,你们学校校领导还特别要求不能出事,所以我们这些当教官的也不敢加大训练,只要将他们白天的精力压榨压榨就好,晚上能睡得香就行!”
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低声聊着,蒋心悠这才惊讶地发现,他们居然根本看不见自己,就从她身边缓缓走了过去!
直到教官和宿舍管理阿姨上了楼,手电筒的灯光在楼梯口彻底消失,蒋心悠才愣愣回神,连忙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416寝室的房门。
可迎接她的,却是更加恐怖的事。
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体正躺在宿舍的床上,鼻息间发出均匀的呼吸,胸膛微微起伏,熟睡的脸在惨白的月光之下有些发白,却的的确确有着生命迹象,而她,居然灵魂离体了!
第二天早上,蒋心悠再次被夏千双摇醒,依旧没有听见自己设置好的手机铃声,不顾夏千双的惊讶一把就紧握住她的手臂,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的说道:“我真撞鬼了!”
※※※
军训的第二天,蒋心悠几乎在失神中度过。
要知道对于414寝室的恐怖传言,网络上明明写着这样一番话——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?听过之后便恶鬼缠身?
可当初听见恐怖童谣的人不是她啊,叶美美干嘛一直缠着她不放,夏千双却一点事都没有?
偏偏白天醒来的时候,蒋心悠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曾经灵魂离体,她照旧可以吃好喝好,就是中午的时候怎么也不敢入睡,以至于下午烈日当头的时候,她站在太阳底下无精打采,不过身体倒是一动不动。
无奈军训期间,周围人太多,又要求纪律性,蒋心悠想把这些事找机会单独告诉夏千双都不行,只好将所有恐惧都憋在心里。
第二天下午,当她再次看见冷彦学长挺拔的身躯出现在操场附近时,真恨不得撒开两腿冲过去,可教官偏偏就站在她身前,还指着她和夏千双对着全班说:“大家看看这两名女生,军姿标准,热出满头大汗也没动一下!”
蒋心悠鼻子都晒红了,真正大汗淋漓的是她。 夏千双哪里流过一滴汗水啊,而且,她们俩儿站得这么标准,不都是因为有心事吗?
晚上上军事理论课的时候,教官们通知军训期间晚间随时有可能紧急集合,要大家做好准备。
所有人一听这话都是愁眉苦脸的,唯有蒋心悠一脸兴奋,她情愿一整晚不睡觉,也实在不愿意再梦到叶美美了!
理论课结束后,蒋心悠特意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,将这两天的梦境都告诉了夏千双。
夏千双闻言不禁眉头紧蹙,似乎比她还要担忧:“心悠,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,第二首诡异歌谣是一个男人唱的吗?你说那个人,会不会就是叶美美提到的哥哥?”
蒋心悠摇摇头,表示不知道,她确实没有在恐怖梦境之中见过什么男人,却清楚记得叶美美所说的话。
“大概是我想多了吧,我总觉得要不是那个男人救了我,我说不定已经被叶美美带去死亡空间,神秘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……”
蒋心悠暗自揣测,夏千双也认同她的看法,同时提出疑问:“可那个男人唱的第二首歌是什么意思呢?他为什么要救你?”
越来越多的谜题纠缠心底,蒋心悠想不明白,回到寝室后,夏千双立即钻入被窝悄悄翻开她那本巫术书籍,可惜依旧无法解读大部分甲骨文,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蒋心悠逃离噩梦。
这一晚,蒋心悠几乎强撑着双眼不敢入睡,生怕天一黑就看见叶美美蹲坐在墙角,更怕又在梦中看到她曾经残忍杀害李寡妇母子的场景。
千双一直陪着她,两人躺在床上各自玩着手机,苗苗和梅子都睡着了,她们也不好再交谈,只好将手机开启静音模式发微信。
不一会儿,两人的QQ就通知收到一条加入讨论组的通知。
蒋心悠和夏千双靠在床头相视一眼,同时点开一看,讨论组内除了她们两人的QQ,便只剩下一位叫“冷彦”的……
好吧,这一切再明显不过。
心语心愿(蒋心悠的QQ网名):冷彦学长?
冷彦:嗯。
心语心愿:你怎么会有我和千双的QQ?
冷彦没有回答,而是直接发出一组图片。
冷彦:艾丽莎和彭飞的验尸报告。
没想到他还一直记得这事,才两天时间就找到了资料。
当一张张灰白的图片清晰的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,虽然图片不大,蒋心悠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好似那冰冷的尸体近在眼前。
图片之后各有批注,蒋心悠虽看不明白,但看了这些批注之后,也知道艾丽莎和彭飞都死于严重心肌缺血。
冷彦:这只是官方说法。
夏氏巫女(夏千双的QQ网名):实际上呢?
冷彦:当年进行尸检的法医说,两具尸体心脏都留有掐痕,像是人的手指印。
夏氏巫女:类似于心灵手术?
冷彦:嗯。
心语心愿:什么是心灵手术?
夏氏巫女:巫医所使用的无创手术,可以取出人体病灶不留下伤痕。现代巫医大多弄虚作假,这种心灵手术几乎已经失传。
第十三章:第十三章:厉鬼缠身(2)